夜火(1/ 2)
“我们被收编了,目的地不再是去苏山,”良坐在火堆旁,平静地说,“过不了多少天,就要上前线打仗,我们打头阵,冲前排,就是给他们当人肉挡箭牌来着。”
火寂寂地燃烧,天空一片昏黄,再一次睁开眼睛便目睹到了这些渐变的颜色,颜色是真切的,耳边的声音也是真切,具备着某种梦境没有的质感。
湿润的触感仍在,但更多的是干燥的气息,可以清晰地感应体内的动静,鲜红色的血液流淌过脉络,肺腑随着呼吸,鼓起又落下,鼓起又落下,急促地吸气,急促地换气。
就像一个生火的风箱。
在这里,空气依然是空气,水依旧是水,两者只是偶有混合,但不至于全然融为一体。
温存的味道弥散在各处,四面八方都在焕发着勃勃生机。
凯不由地感叹自己还没死,没被淹没在那个灰色的死亡国度里,最后总算还是回来了,虽然到现在还不知道是以何种方式逃离的那个地方。
想要深呼吸,想要再一次体会活着的感觉。
细细地观察世界重新恢复的颜色,光线照常,气候平和,不曾死过的人大抵是永远无法体会到这种感觉,难以注意到那些悄悄地潜藏在日常里,永远不变的万分美好。
似乎是这样的。
人生来就是一种喜欢犯贱的生物,总是喜欢先入为主地默认眼前之物,身处之地,是那样的应当,那样的无可厚非。
以至于常常忘记了感恩,忘记了珍惜眼下的境遇,感恩所有的已拥有之物。
甚至还会反过来嫌弃现有的环境,认为是环境约束了自己。
如果不是这样那样的原因,势必会走得更高,走的更远;做到很多人都做不到的事,成为人上之人,拥抱光辉四射的未来。
这就像一首未曾听过的流行歌的歌词里所写那样:
得不到的,永远在骚动,被偏爱的,才有恃无恐。
...
时至今日,已经记不清楚那首歌的旋律了,但那些歌词却仍然残留在灵魂里,随口哼哼,还是能隐约唱出它的曲调,仿佛某位再也不会相逢的故人一般的熟悉。
火星缥缈,浩荡的蓝色忽然从天的一角升起,如无声的水潮般朝前推进,须臾间,落日余下的残党被蓝色吞噬一尽,层层叠加,落定成深邃宽广的黑色。
在空旷的夜空下,在寂静的黑夜里,不只是人会察觉到孤独,仿佛栽植在土地上,随风招摇的树,也是如此感受。
树也孤单,人也孤单,故作镇定的若无其事,平静地试图摆脱烦恼,麻醉自己。
在浅唱轻吟的凉薄夜色中,躁动的内心往往会放下提防。
每个人都将沉浸在自己将要去往的梦境里,一手执笔,写出空落落的歌词,涂涂改改地修饰着水墨上的一字一句。
而那每一句歌词,又何尝不是在写着自己,写着芸芸众生,写着人海里沉浮的那些过路的人,那些短暂停留的时光。
“那里很危险,你得尽快好起来,”良继续说,“到时候,我是没办法再保护你的,要想在那种战斗中活下来,不容许我多分出半点心思。”
“当然,你也可以不去,但回去的路,需要你一个人去走。”
“要去要留,你自己选择,”他沉吟了片刻,又说,“我是决定了不走的。”
“镇子也好,武馆也好,学堂也好,先生也好,东子哥也好,我认真地想了想,终于明白...他们是他们,我是我,他们的事...其实,跟我没有太大的关系。”
“我根本不需要多大在意,我只是恰巧出生在那个镇子上而已。”
“天下无不散之筵席,总有一天,每一个人都要从另一个人的生命里离开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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