应许之地 二十一(1/ 2)
秦小乐毫无预兆猛地向前一探手,五指成钩......
小胡连忙下意识的将两只前臂交叠的挡在了胸前,护得那叫一个滴水不漏。
“很好。”秦小乐竖了一下拇指,点了点头,把荷包又挂回脖子上,珍而重之的塞进衣服最里面,动作幅度十分夸张的在胸前压贴摩挲了一阵,笑着看对方,“说谎有没有意义你自己掂量,总之眼下的情势就是,我能收了你,也能告发你,全看我的心情,可也有那么百分之一的情形,我什么都不做,相反,可能还会帮帮你的忙......”
“你会帮我?”小胡明显不相信。
秦小乐居高临下的看着他,“那就看你说得是什么内容了......我承认要是以前,我可能会先入为主的对你们有偏见,但我的一个朋友他......告诉我......总之,小爷愿意给你一个机会,诉诉衷肠,倒倒苦水,毕竟举凡犯案,总得要有个动机不是?还是说......”他故意顿了一下,“你没什么理由,就是本性狡诈凶残?”
话说到了这个份上,小胡的心理彻底动摇了,这所谓的心理防线,其实不过就是突破与否的毫厘之间,要么咬死了一句不说,要说......倒也无妨和盘托出,反正就算对方是个信口开河的人,也不妨碍自己先用真话消除了他的戒备,才好顺水推舟的拖延些时间,再做它想。
小胡暗暗拿定了主意,低垂着头,沮丧的说:“不瞒你说,我也是没法子......”
“我手里头逮到过的犯人,起头时无一例外,全是这句话,”秦小乐冷冷的打断他,“什么我偷东西是因为没法子,觊觎人家小媳妇儿的美色是因为没法子,赌钱赔掉了裤子卖儿鬻女的也是因为没法子,到最后连杀人越货都成了没法子!总之就是别人逼着你动的手,别人逼的你撞破了公序良俗、天理良心,得得,又当又立的别恶心人了!换个说辞吧,要不然我现在就动手抽你了,你信不信!”
他拽下鞋底子,攥在手里,朝着小胡虚唬的比划了一下。
小胡的体态放松之后,越来越显娇柔,此刻捏着兰花指在颧骨边上抵挡了一下,眼神更是露出了几分似怨似嗔的神色。
“秦小哥,要说话就好好说,我听说你们......都看不起跟女人动手的男人,你不能又让我说,才说了一句又要动手啊。”
秦小乐给气得嘴角一阵抽搐,塌下腰来看着对方,“你是女人吗?你是个女精怪!再说我从小长到大,见过可恨的男人女人都多了去了,别拿那套不打女人的说辞来绑架我,没戏!小爷这辈子除了老姨儿和媳妇儿,谁都不惯着!少他妈的废话,说正经的!磨洋工没有用,我可没打算搁你这儿过夜!”
小胡叹了口气,吓得又向后躲了躲,才娓娓说起自己的来历。
敢情他......哦,不,应该说是她,原本也是为了避祸,才逃到延平来的。
可至于避的具体是什么祸,却是连她自己都是懵懂无解的。
她一家十六口,原本世世代代都住在嘎子山上,夏日也学着猎户捕捕鸟兽,打两尾河鱼,冬日找个干爽安静的地方,一家子抱成团儿,睡上个昏天暗地,虽然长日漫漫,但也恣情撒意。
她偶尔窥见过路的马队时,倒是也会情不自禁的坠在后面远远的看上一阵,看着他们说话逗闷子,生火吃饭,下马抽烟,都觉得新鲜无比,终于忍不住,央求哥哥,悄悄带她到延平城里,看一看人的生活。
哥哥是个没大主意的,几句话就给说动了,贸然赶了天早起,也没什么盘算,就拉着她下了山。
可她们前脚才下了山,就看见山后起了场大火,浓烟滚滚,遮天蔽日。
两人大惊,匆忙跑了回去,只是父母兄弟姐妹十四个,已经全都给剐成了肉泥,烧成了残灰。
她哥哥性子莽撞,当下红了眼睛,见一队人还盘桓在自家门口,就挽着袖子扑上去拼命,结局也没逃脱厄运,毫无还击之力的被迅速斩成了两截,临死前用尽全力的朝远处树洞里躲藏的她,摇了摇头,示意她不要冲动,保护好自己。
那眼神,仿佛在她内心深处埋下了一颗恐惧的种子,至今每每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,还是忍不住战战兢兢。
就这么稀里糊涂的,全家就剩下了她一个。
再过了些日子,各处遥遥传来风声,说是附近山上一家家的精怪,几乎全都给这伙人整窝端了。
可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路,又没有谁能说得清,毕竟但凡直面过的,都已经魂飞九霄之外了,留下影影绰绰的传说,不过是越来越玄乎的以讹传讹。
她又等了等,东躲西藏的守到了冬天,就亲眼见着一个外来的马队,整个被困死在了后山的雪雾之中。
“都说对方是为了盘踞周围山梁,豢养那些没有意识的爪牙,可我......我却觉得,不止是这样,我见过他们杀我哥哥......他们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,开膛破肚的找,不管找不找得到,就是个死,一个活口都不留的!”她想着那血腥的画面,尽管时隔多年,还是忍不住瑟缩难忍,“我浑浑噩噩的一个人流落在了外头,连活命都是奢求,更不敢指望着报仇了。以前我窥看过一个马队,里头有一个人,念叨过一句什么‘大隐隐于市’的话......山上实在不敢待了,我就装成流民,胡乱嫁给了一个苦力,在六盘桥安下了家。”
秦小乐皱眉,“你那个前夫,不会也是被你给......”他手掌在自己脖子上一抹,“给咔嚓了吧?”
小胡连连摇头,“我就想安身立命活下去,他对我挺好,虽然和他也没什么话说,可倒也过得下去的......他是自己在外面出了事故,叫货箱子砸死的,真不是我。”
秦小乐眼神从犀利略微有些模糊不清,这里头的信息量太大,他一时还不能快速完整的吸收内化,这个......他跑神儿的想,不会是自己又不小心知道了些什么隐私辛密,这脚下的泥潭如今眼看可有了快没过脖子的趋势了。
他......一开始不过单纯的想自保而已,谁来救救他啊,他还是个孩子啊......
再犹豫就露怯了,秦小乐借着晦暗的光线掩盖起自己内心没着没落的焦灼,耐着性子理顺了一下,还是不大明白,“前头我大概听明白了,这个,物种不同哈,你们那里头的争斗倾轧,我也闹不太清,不过你既然找到了个能过下去的男人,男人死了,你想要个依傍,又跟了胡屠夫......到这块我也能理解,可后头的这弯弯绕绕的事儿,是个什么说法啊?”
小胡微微有些心虚的敛下了头,不敢去看秦小乐的眼睛,声如蚊呐的说:“这些年不知道是不是我长大了些的缘故,我忽然发现自己有个法子,绝境里能魂魄离体,进到别的肉身里去,这......也是我有一次被胡大哥喝多了强逼着......才发现的。”
她顿了顿,却不是因为羞怯,而是那股恐慌又翻涌上来,指甲不觉中在褥子上抓出几条白色的印子来,“那些人,那些凶手,他们又出现了,我有一种感觉,他们一直没有停过,一直在找,一直在找,眼下又找上我了......有一次,他们和我离得就那么近,要不是隔壁的一个大嫂子挡了我一下,他们就发现我了,我......我......我太害怕了,我爹妈,我哥哥,他们那时候的惨状,我......我实在忘不了。”
所以她在极度的彷徨失措中想出了个不甚成熟的昏招,想着与其这么东躲西藏,不如干脆做了胡家的儿子。
她开始了有计划的接近小胡,然后每每在胡屠夫醉酒后,套着他老婆儿子日常的习惯秉性,眼瞅着差不多可以混成个以假乱真的样子了,就骗杨三儿哄小胡去江边落水,然后自己就打捞起了小胡,轮换着在两具身体里进出,扮演着两个角色,又上演了那出闹市里金蝉脱壳的戏码,自以为聪明的引逗着秦小乐一步步查到自己那个假哥哥身上去。
一招一式的,倒也有模有样,就是多少透着些不谙世事又自以为是的天真。
她为了证明自己的话,稍微拉松了衣襟,给秦小乐看自己胸口正中间的刀痕,那是她自剖了精魄,安置在这新身体中的证据。
秦小乐张了张嘴,一时竟有些茫然起来,想着过去街头巷尾那个打过照面,却不甚了解的胡家儿子,居然是在江面落水当天,就已经命丧黄泉了的......他转头稍微朝着胡屠夫的屋子方向望了望,心里实在五味杂陈的不胜唏嘘,可更让他别扭的是,他似乎也实在没办法将眼前这个人,当成一个罪大恶极的凶手看待......
他内里纠结成了麻花,抿了下嘴唇,“那个,就你那个假哥哥,又是谁?”
假小胡一动,秦小乐跟着迅速摆出了防备的身势来。
黄姑娘连忙放慢了动作,示意自己没有要行凶的目的,徐缓的从炕桌底下拉出了个簸箩来,那里头有些杂七杂八的小零碎儿,她从最底下拽出一捆白纸,拉开上头的麻绳,抖落出最里头几个剪坏了的纸人——每一张都有相似的地方,就是将将剪出了个大致的人样子,脸上却少零件,只歪歪扭扭的剪出两个窟窿,聊作眼睛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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