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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四折 剑出正气,鹭立寒汀(1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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晨光烂漫,轻风徐来,动息扑面若有情,摇影、绕树、穿花。

横疏影裙脚翻飞,蝴蝶般穿过回廊,为防跌跤,还把长长的衣带拈在手里,也分不清是莲步生风抑或香风化人了,心头冷不防浮起“逢着探春人却回,白马、黄衫、尘土”的词句,瞬间竟有些感慨。

谁都能有这份伤春悲秋的闲心,偏就横二总管不行--她寅时便已起身,娇润的身子里还残留着甜美的余韵与疲惫,若非有霁儿丫头分担了耿照过人的精力,只怕要累得她手足软乏,腿心里既麻又酸。

梳洗后,简单用了点果脯香粥,横疏影便至挽香斋听取钟阳等人的报告。

尽管昨儿一整天她将全副的心神都放在耿照身上,仍预先交代了林林总总的要项待办,钟阳、何煦等无一得闲,全忙得不可开交,只为抢在今晨以前完成任务。就在耿照尽享温柔、品尝姊姊的醉人胴体的同时,执敬司所属各部正马不停蹄赶工,堂内通宵举火,不断有信使哨队进出流影城。

才一个多时辰,横疏影已批好桌案上垒至半人高的公文,听取钟阳等人的回报,正在大堂与管事司徒显农等议事,一名弟子匆匆来报:“启禀二总管,青锋照的邵三爷来啦,人正在偏厅候着。”

青锋照是东海三大铸号之中,公认历史最久、技艺最高的一家,于“三府竞锋”屡屡夺魁。近年白日流影城虽急起直追,但无论声名、气势、乃至于影响力等,与青锋照仍有不小的差距。

当值弟子口中的“三爷”,人称“鹭立汀洲”邵兰生,乃是青锋照当主“文舞钧天”邵咸尊的胞弟,家中排行第三,深受乃兄信任。

横疏影一挑柳眉,暗忖:“青锋照的消息好灵通!赤炼堂掌握酆江漕运,分舵遍及天下,号称“京城以东第一大帮会”,势力不容小觑,怎会……怎会是邵家先找了上门?”不敢怠慢,莲步细碎一路漫出堂室,径往偏厅赶去。

厅内,一名中年文士正负手欣赏壁上的挂轴,生得面如冠玉、五绺长须,头戴逍遥巾,身穿青布袍,腰带上垂着一方小小青玉,衬与他凤目隆准、剑眉斜飞的清奇相貌,说不出的儒雅,正是青锋照的第三号人物,“鹭立汀洲”邵兰生。

邵兰生随身只带一名侍僮,童子用扁担挑了两箱行李,地上搁着一架竹制画笼,笼里横七竖八的插着画轴纸卷,其中混有一柄形制古朴的长剑,乌木圆柄香檀为鞘,看来几与画轴无异。

她与邵兰生在锋会上有过数面之缘,倒不曾私下来往,没想到这位青锋照的三当家忒无排场,直如一名携仆云游的读书人,竹笼里剑、画并置,随意错落,行囊是卷好的铺盖衣箱等杂物,均以麻绳小心捆扎,外头还吊着铜釜瓢勺等,仿佛随时能在野地里寻处落脚,埋锅造饭……

里外上下,哪还有个世家大户的派头?庶民远游、客旅行商,也不过如此。

横疏影才绕过长廊转角,邵兰生便听见了她的脚步声,回头相候。两人隔着红槛行礼,文士彬彬、佳人盈盈,画面煞是好看。“邵某疏懒惯了,家兄说我出门总不像办事,根本是游山玩水。游手好闲之人,不比二总管日理万机,贸然打扰,还请二总管多多包涵,切莫见怪才好。”

“三爷说得什么话来?”横疏影抿嘴笑道:

“三爷闲情逸致,最是令人羡慕。每回与三爷见面都有新鲜物事可看、可听,多所获益。东海七大派的要人中,我最爱与三爷见面了,三爷可千万别客气。”

邵兰生剑眉一动,拈须朗笑:“二总管这一说,我便放心多啦。”从竹笼里取出一卷画轴,解开系带,只见画中一片白雪皑皑,几株墨干老梅摇曳,枝上吐蕊尽开,更无一枚含苞。画中梅花尽管疏落,枝干却是瘦硬多姿,墨色响亮、遒而见骨,画面远方只有一小幢茅舍,颇得留白雅趣。

横疏影惯见名家书画,双目一亮,暗叹:“好个梅苍雪润的焦墨法!信手之至,峭枝扫空,意到而笔不到,堪称一品。邵兰生以“鹭立汀洲”为号,盛名无虚,果然是画梅的大行家。”

“此画是我年初所绘,几十张画稿之中,只有这一幅得到家兄夸奖,说有高洁志趣,非一味妍工弄巧,落了下乘。据闻二总管琴棋书画无一不精,邵某不愿见笑于方家,只敢以此画相赠。”

横疏影连称不敢,接过赏玩,果然除了邵兰生的题记落款外,还有一方“文舞钧天”的朱红小印,篆刻苍浑朴茂,力透纸背。旁边另有两行题记:“计白当黑,云水自在,咏梅之外,更有万里江山。书付三弟。”其下整齐列着年月日期,一丝不苟,比之邵兰生流水行云的字迹,笔法更显嶙峋。

她心中暗笑:“书画寄情,这邵咸尊也未免太过正经,连在画上题记,都还要教训子弟。”轻咬着如鲜采樱桃般的润红唇珠,嫣然一笑:“家主胸襟广阔,能于画中看出万里江山。我一介妇人,不懂这些,却爱三爷画里的风过梅幽,清芬吐露,甚是宜人。”

邵兰生忍不住连连点头,如遇知音。

“很是、很是!我偶过烟云山下的小山村,见梅期将届,风中带香,这才写生一幅。作画之时,心里也无万里江山。”说着忍不住面露微笑。片刻似觉不妥,又补上两句:“但家兄于书画一道,也讲天人悲悯,胸怀之大,我所不及,尚有许多需要精进处,总是没错的。”

横疏影笑道:“是了,自从前年花石津一别,久未至贵庄拜见,不知家主近日如何?”

邵兰生大笑。“老样子。东奔西跑,一刻也闲不下来,年头又往央土赈灾去啦!二总管若来,只怕又要扑空。”

这点倒与横疏影所掌握的情报一致。邵咸尊封炉多年,除了“三府竞锋”之外,几乎不再过问武林之事,把青锋照的经营交给二弟“九华扇”邵香浦,对外则由人缘极佳、一向被昵称为“三爷”的邵兰生负责,自己却带着庄客弟子南北奔波,对赈济布施十分热衷。

去年祖龙江大涝,央土道东数十县的百姓流离失所,纷纷涌进北关、东海、南陵等地。朝廷处置失当,各地府署遣也不是赈也不是,无不叫苦连天;几十万灾民饥寒交迫,几乎酿成民变。

青锋照家大业大,邵咸尊率先解囊,捐了十万两白银赈灾,谁知东海道臬台司衙门态度消极,镇东将军府更是多所箝制,甚至命赤炼堂封锁漕运,严拒灾民入境。邵咸尊几度陈情未果,索性带着白米棉衣,亲至两道交界处发放,又买地起屋,圈作义田招辑流亡,众人皆呼之曰“活菩萨”。

对比为虎作伥的赤炼堂雷家,“青圣赤邪”、“青善赤恶”之说不胫而走。两家三十年多来势如水火,算也算不清的新仇旧恨,于此事上又添一桩。

江湖人到了晚年,难免想起毕生刀头舔血、造孽无数,寄托青灯古佛者有之,为做功德、散尽家财者亦有之,但邵咸尊掌青锋照三十年来,造桥铺路、赈灾救苦,堪称善名远播。

起初难免有公孙布被之讥,被认为欺世盗名,颇遭非议;然而邵咸尊不管他人嘲谤,依然大做善事,久而久之,批评的杂音渐去,如今一提起东海花石津的青锋照之主、“文舞钧天”邵咸尊,普天下没有不竖起大拇指的。

横疏影笑道:“家主眼下不在花石津,看来三爷此行,是二爷的意思?”

邵兰生摇头:“那倒不是。”从竹笼中取出一只蓝绸小包,解开首端系带,露出一把柄鞘鎏金的短剑来。

那短剑长有一尺、宽约寸许,只比寻常的匕首略大些,说是长匕亦无不可,柄鞘的木质部分均裹以钧蓝色的细绒,铜件鎏金,此外别无花饰,然而有一股华贵雍容之气,绝非凡品。

“这是家兄赠与贵城独孤城主的礼物,在我出门之前,特别让我随身带着,一有机会便上朱城山来,献给独孤城主。”

邵兰生笑道:“我一路绘画写生,耽搁不少时日,拖到此时才上山,实在不好意思。家兄封炉多年,不再亲自持锤上砧,此剑乃是家兄的得意作品之一,据闻城主广搜天下奇珍、宝剑名刀,必定喜爱。”

那短剑入手轻盈,连身无武功的娇弱女子都能执起。横疏影轻轻抽出小半截,顿觉眼前亮起一片青芒,剑刃上波光粼粼,似有无数游鱼清影,于塘底侧身巡回,若潜若翔,正是青锋照正宗嫡出的独门特征,取其“青锋照面若游鳞”之意,故而得名。

在剑刃底部,接近锷部的剑棱一侧,镌有两枚指甲大小的方正古籀。饶是横疏影博通诗书,也多看了两眼才能稍稍辨识,俏脸不禁一变:

““正气”……莫非是“钧天九剑”之一的正气剑?”

“二总管博学多闻,邵某佩服。”邵兰生拈须微笑,笑容里不无得意。

横疏影倒抽一口凉气,强笑道:“如此大礼,怎可无功生受!三爷,这……”

邵兰生举手作安抚状,笑道:“宝剑赠英雄,乃理所当然之事。以贵我两家的交情,又岂止于一柄剑而已?礼尚往来,二总管切莫在意。”

现掌青锋照大权的邵家三兄弟里,只邵咸尊一人是青锋照的嫡传。

三十年前妖刀作乱,东海七大门派损失惨重,前代青锋照之主急公好义,门下弟子前仆后继,俱都折在妖刀圣战一役。所幸邵咸尊身为首徒,承袭一身绝艺,继位后重新开枝散叶,师门香火遂得以保全。

青锋照的锻造技术远胜赤炼堂、白日流影城,直追当年玄犀轻羽阁之盛。单论铸炼之精,说“文舞钧天”邵咸尊是当今东海三大铸号第一人,恐怕异议不多,就连流影城的首席大匠屠化应都直承不如,青锋照的实力可见一斑。

据说邵咸尊封炉之后,回首毕生所铸,特别选出质地最优、制程最精,而又具有不可取代之特性的九把剑,号称“钧天九剑”。九剑中七柄已有其主,邵咸尊封炉之后,每届竞锋大会青锋照均延请一位剑主携剑参加,连续六年蝉联锋首,不仅声名大噪,剑主亦觉与有荣焉,武林地位大大提升,宾主俱欢。

这柄短剑“正气”,便是传闻尚未有主的两剑之一。

横疏影怎么说也是兵器的大行家,传说中的“正气”在手,顾不得待客礼数,颔首道:“妾身有僭了。”将短剑擎出鞘来,只觉极轻极薄,秋泓般的剑光一现而隐,并不刺目;稍微靠近,便觉寒毛竖起,可见快利。

她手腕外翻,将短剑平举朝前,剑柄末端的剑首部位贴近鼻端,果然见得剑脊笔直,两刃研磨均平,剑骨剑肉俱是一等一的手眼,转头吩咐钟阳道:“去取一柄甲字号房的宇字级刀来。”

流影城器作监的刀剑,共分为“天、地、玄、黄,宇、宙、洪、荒”八级,后四级用以区分量产品的优劣,也就是出自学徒之手,前四级则是各房匠级师傅的作品等级;房号也标示不同水平,前优后劣,以此类推。甲字号房的宇字级刀,便是量产品中的顶级之作。

钟阳取来刀器,横疏影命他擎出鞘来,“正气”轻轻一挥,剑刃倏地没入刀口,寂然无声,不费吹灰之力便削下一小截来。在场钟阳、何煦等都是见惯名兵的,也不由得咋舌,面面相觑。

“好锋锐的一柄“正气剑”!”

横疏影于兵器上阅历过人,目光如炬,登时看出此剑的奇异处。

凡兵器快利者,其质越坚,刃体越强,才能研磨细锐,也因此比重越大。除非用的不是钢铁,而是其他特异材质,否则大至砍刀小至匕首,无一例外。此乃不变的道理。

这柄“正气”兼具“轻”、“锐”两项相背的属性,显然是在剑刃与剑芯的钢材上做了巧妙的配比,使剑刃极坚,能承受高温差的淬火,以及更细致的打磨抛光,削铁犹如裂纸;剑芯却须减轻重量,同时仍能提供剑身所需的强度。一旦放大到了寻常长剑的尺寸,即有刃部包覆的钢材太重、剑芯却相对脆弱的严重缺陷,然而缩小制成短剑,却又完美得令人瞠目结舌。

此外,横疏影娇小力弱,能持剑轻易削断刀头,显示剑刃用钢极少,甚至混入玄铁一类的材料提高强度,同时又能在如此严苛的轻量标准之下铸成神兵;而剑脊韧性十足,同样是用钢极少,掺入延展性极佳的珍稀材料乌金,才能达到大幅减轻重量的效果。

运用出神入化的合金技术铸剑,本是青锋照一脉独有的特色。而剑刃、剑芯分开制作,拼合时却无一丝缝隙,通体无瑕,连对着光线都看不出嵌合的痕迹,则是邵咸尊铸剑三十多年来,得以傲视东境的惊人技艺。

“这柄正气剑,巧就巧在一个“短”字。”横疏影凝视片刻,不由喃喃:“只可惜,它也只能是这般大小。若能铸成三尺秋水,岂非天下无敌!”她醉心于剑的巧夺天工,此话本是无心,忽然省起自己失礼之至,心底掠过一丝懊悔:

“流影城与青锋照终究是对手,立场敏感。若被曲解为贬意,却该如何是好?”

谁知邵兰生毫不生气,捋须一笑,居然颇为赞同。

“当年家兄铸成此剑,我说的话也与二总管一般。家兄却开解道:“正气也者,不在长而在坚。义之我欲,利之我欲,取舍须靠本心。圣人说“虽千万人吾往矣”,持以卫道,则一丈之锋可也,一尺之锋亦无不可。此剑我以“正气”命名,便是这个缘故。””

邵兰生笑道:“我后来一想,实在是有道理,便觉坦然。”

横疏影暗自松了口气,忙将短剑还鞘,连同蓝绸剑衣一并交给钟阳,叹道:“家主的胸襟气度,也可比圣人啦。妾身代敝上谢过家主、三爷,得此神兵,敝上定然欢喜。”两人推让一番,各自落座,何煦唤婢女换过茶点飨客。

“三爷此行,该不是专程前来赠剑的吧?”横疏影以杯盖轻刮茶面,含笑啜饮。

邵兰生笑道:“的确不是。不瞒二总管,家兄近日接获消息,说镇东将军府有意介入三府竞锋,让我在旅途间留点心。前几日我来到王化镇左近,听闻将军特使已上得朱城山,果然应了家兄之言,专程来见二总管一面,打探消息。”

横疏影心中一动:“青锋照接获线报,竟还早了本城两月余。看来镇东将军府在京里活动时走漏风声,却不知是慕容柔有意为之,还是纯属意外。”

像正气剑如此名贵的神兵,邵兰生绝不能无故携出,更不会带着游山玩水,这一趟拜会流影城,定是早有安排。而邵咸尊年初便已离庄,远赴东海、央土两道交界赈灾,旅途间书信不便,以此推测:三爷口中的“近日”,应是邵咸尊出门之前。

也就是说早在两月以前,青锋照便已接获线报,知晓镇东将军府将有动作。邵咸尊让三弟带着正气剑在附近活动,一旦将军特使离开朱城山,便立刻前来与横疏影联系。

横疏影的耳目遍布天下,每年花在打点情报上的费用十分可观,唯独在平望都形成死角。当年她助独孤天威出京,机关用尽,堪称九死一生,此后不曾再履央土,就连重建情报网络也是困难重重,只能倚靠行商,远不如在平望都长期经营人脉的青、赤两家。

东海三大铸号中,流影城与青锋照一向交好,赤炼堂则是倚恃庞大的帮会势力横行惯了,跟谁都不好。与青锋照交换情报、互利共生,向来是横疏影的主张,她将岳宸风之言转述一遍,邵兰生摇头冷笑:“这明摆着要打擂台了。与“八荒刀铭”刀上见真章,除了一柄神兵,更须有几分运气。”

(果然……青锋照早就知道了。)

横疏影察言观色,见他无甚意外,不觉大起狐疑。

“确认已知之事,何必平白赔上一柄“正气剑”?”

邵咸尊不可能未卜先知,他派三弟携剑而来,乃是棋盘上的一只活棋。

镇东将军府强势介入锋会,这是三大铸号前所未有的危机,也是从未遭遇过的情况;在最有可能携手合作的对象附近,预埋一只进可攻、退可守的探子马,是想当然尔的事,要是换成横疏影也会这么做。

问题是:若岳宸风离开朱城山后,流影城没什么特别的反应,邵兰生就没有专程上山的必要。他应该带着正气剑尽快返回花石津本庄,飞马请回邵咸尊,等流影城派来使者,寻求合作--

弱的一方本就该主动寻求合作。如此一来,才能任强的那一方予取予求。

但邵兰生并没有这样做。他亲上朱城山,献出“钧天九剑”之一的名兵正气,必然还有其他打算,其价值甚至在正气剑之上。在岳宸风之后,朱城山若有堪称“超乎预期的变化”的,那也只有……妖刀天裂了。

(难道,邵三爷是为了天裂刀而来?)

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绕弯说话,何煦匆匆入禀:“二总管……”抬望一眼,欲言又止。便只一瞥,横疏影已与他换过眼色,凭借长久以来的默契,判断来人非有什么难言之隐,淡然道:

“起来回话!三爷不是外人,但说无妨。”

“是。”何煦起身道:“水月停轩的许代掌门等一行,求见二总管。”

(许缁衣?哼,来得好快!)

她前夜曾派遣一支武装骑队驰援断肠湖,并修书一封,让骑队队长面呈水月停轩的代掌门许缁衣,简单交代染红霞等人的情况。

次日骑队回城,说天明之际在中途遇上许代掌门一行,同返水月停轩探查时,已不见妖刀踪影。许缁衣安顿伤员后,也让骑队带回口信,除了感谢云云,更请横疏影照顾师妹,过些时日将上山拜谢,并接回染、黄等四姝。

没想才两天光景,这位代掌门便已投帖拜山,亲自前来。若非接回染红霞一事关系重大,非得代掌门亲身出马;便是断肠湖那厢并无大碍,妖刀杀伤不多,毋须代掌门坐镇指挥。无论哪一个理由,均是突兀之至,极不寻常。

横疏影不动声色,点头道:“快请!”一边起身向邵兰生告罪,殷勤道:

“三爷这回,千万要在朱城山多待几日,好让我一进地主之谊。我让钟阳给三爷安排一处舒适雅致的独院,三爷好生歇息,稍解旅途疲惫。午间再为三爷设宴洗尘,有关四府竞锋之事,我们筵席上边吃边聊。”

谁知邵兰生文风不动,怡然笑道:“二总管休忙。我与代掌门许久不见啦,今日在贵城偶遇,也算是难得。二总管如不介意,邵某原想借花献佛,借此千载难逢的机会,也与旧友一叙。”

邵兰生是青锋照对正道六大派的联络人,素与各派首脑交好,此说倒也非天马行空。横疏影不好推辞,只得点头道:“既然如此,还请三爷稍候。何煦!有请许代掌门,绝不可怠慢。”回头吩咐钟阳:“速请染二掌院来偏厅一晤。”两人领命而去。

要不多时,一阵如檀如麝的淡雅清香飘入厅堂,钟阳引领宾客而回,为首之人身段婀娜,生得高挑修长,腰肢既富肉感,曲线却又紧致结实;连接上下首的饱满胸脯与浑圆美臀,居间忽如险壑凹陷,落差之大,堪称“瓠腰”,便是一身乌衣雪履仍不减风姿,正是水月代掌门许缁衣。

横、邵二人起身相迎,横疏影笑道:“许久不见,代掌门益发美丽啦!真个是天仙化人、风姿出尘,令人好生相敬。”

许缁衣微笑道:“二总管又笑话我了。读经修道,参的是生死解脱,身躯容貌不过是一具枵壳皮囊,不足挂怀。”妙目微抬,颔首道:“啊,三爷也来啦。久未至花石津拜望,不知家主及二爷可好?”

邵兰生拱手道:“多谢代掌门关心,两位兄长俱都安好。家兄还特别嘱咐,待得杜掌门出关,让我一定要走一趟断肠湖,多多拜望她老人家。”许缁衣笑道:“有劳三爷和家主费心了。待家师功成出关,定然传帖江湖同道,来水月停轩一叙,邀月举杯、对影论剑,届时还要请三爷赏光。”

邵兰生喜道:“那邵某便引颈企盼,恭候佳音了。”

后头几人鱼贯而入,横疏影认出其中一名锦袍官靴、双掌如铁的紫膛大汉,心中微凛:“怎连他也来了?”面上却不动声色,笑如春风,碎步相迎:“久违啦,谈大人!去年锋会一别,妾身一直还未上白城山探望老台丞,不想谈大人先我一步,倒来朱城山看我啦。”

那紫膛大汉正是埋皇剑冢的副台丞“朝天金锁”谈剑笏。他出身西北边陲的火工名门赤鼎派,又历练过都作院利器署丞、军器少监等职位,萧谏纸借重他的专才,指派担任“三府竞锋”的莅会代表,与横疏影几乎年年碰面,两人堪称熟稔。

谈剑笏抱拳道:“不请自来,还望二总管恕罪。”他对冶金铸炼十分娴熟,又曾做过京官,对平望都的了解甚深,于公于私,向来与横疏影颇有话聊。今日却显得有些尴尬,客套两句后便退至一旁,神情凝肃,似是心事重重。

“这人太过耿直,面上藏不住心思。此番上山,定然有事。”

横疏影心思飞转,忽见谈剑笏身后除了两名随侍的院生外,另有一名相貌英挺、长身玉立的青年公子,生得儒雅俊秀,气质不凡,只是容色灰败、神情憔悴,既似身受内伤,又有几分失魂落魄的模样。

他双手空荡,未携兵刃,入厅时一跛一跛的,腿上似乎不太方便。横疏影想起谈剑笏的师承来历,心中暗忖:“莫非是谈剑笏的子侄辈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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